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良機難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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良機難逢

顯然, 這次太子把賑災的事搞砸了,事後又不敢承擔責任,皇上確實十分惱怒。

連帶的, 也對袁相這個相爺加太傅十分不滿。

剛才問袁相這幾句, 分明是引蛇出洞。

雖不知道皇上叫他來是想幹什麽, 但是這也可能是他這一輩子唯一能見到皇上的機會。

他一直努力上進, 就為了不讓錦魚日後後悔嫁了他。

可他若是論資排輩慢慢升遷,也不知道要錦魚等到什麽時候才能揚眉吐氣。

今日這樣的機會,也許是一生一次。

他無論如何也要給皇上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,同時也不能把太子還有袁相得罪了。

江淩長吸一口氣,沈穩地回應了一聲:“回皇上, 微臣在此。”

皇上叫了這一句,就聽見殿前遠遠地傳來一個回應。

這聲音平靜無波,好像泰山崩於前亦不改色。

既無突然被點名的驚惶害怕, 也無突然被關註的受寵若驚。

他若是沒記錯的話,這個江淩是頭一回面聖。

而且還是他震怒的情形之下。

剛才那個陳侍禦史就嚇得聲音顫抖。

今日金殿之上,百官為了昌縣的事鬧得不可開交。有攻訐太子無能的, 也有吹噓太子身先士卒的。有說太子要為此次賑災暴動受罰的, 也有說太子無過有功應該嘉獎的。

吵來吵去, 東宮一派把責任全推到了戶部。

戶部王尚書就以樂田縣為例, 證明戶部糧食分發及時, 只要地方官員處理得當, 並不會出亂子。指責昌縣官員上下都有問題。

結果自然有維護昌縣官員的官員反駁說龍縣令只是撿了別人的便宜。實際上樂田縣救災安穩無事, 是因為宏福寺承擔了上萬的災民安置。

因那龍縣令還沒有上朝的資格,離得也遠, 禮部陳尚書便說他兒子陳勳對事情經過最為了解。因他兒子一直在宏福寺與龍縣令之間居中聯絡,共同救災。

因此散了朝他便留下了幾個重臣繼續商議, 還特別召見了陳勳。

陳勳年紀不小,也出仕多年,可是剛才回話時結結巴巴半天才把事情經過說清楚。

他這才知道王家姑娘竟是多年一慣在宏福寺施粥,又聽說這次救災之所以沒出大事,全是因為永勝侯府的庶三子江淩籌謀有功。

永勝侯府雖是侯府,可除了官定爵祿,多年沒有恩賞了。

他都不記得這永勝侯長什麽模樣。驀然聽到江淩的名字,倒有幾分好奇。便多問了幾句。

才知道原來這江淩跟柳鎮一樣是衛尚書的女婿,是京中出了名的美男子。

因牽扯到的王青雲江淩都與朝中一二品大員有關,他多少有些疑心這陳勳是在誇大其詞,替王家衛家請功,以示好。

也想再找個了解情況的人來對質一番,以免偏信一方,冤枉了太子。

如今聽得江淩驀然被點名,仍是如此沈穩應對,對陳勳的話也多信了幾分,心中便有了幾分喜歡,因道:“你上前來回話。”

就見紅毯盡頭站起一個身穿八品青圓袍的青年,容色如玉白得晃眼,身姿出眾,舉止瀟灑。

雙手圓拱於身前,弓腰低頭,一步步走得極穩。

明明頭一回在禦前行走,竟是從容得好像走熟了的一般。

別的不說,光是這份氣度已經叫人不敢小覷。

及走近了,就見他右手提著前襟,覆要下跪。

他忙叫住,這張臉……生得極好,如玉如琢,不怪人說是京中少有的美男子,可這並不是令他吃驚的原因。

這張臉,竟然有幾分說不出的熟悉,好像在哪裏見過一般。

他明明沒見過江淩。

可即便他有些失態,面前的青年仍是從容不迫。

就這樣靜立著,半垂著眼眸,弓著腰,一動不動任由他打量。

還是身邊大太監輕輕喊了一聲皇上,他才回神,道:“你怎麽想到去宏福寺施粥的?”

就聽江淩口齒清楚明白地道:“內子與王大姑娘是閨中密友,微臣是陪內子去的。”

突然有人“嗤”地笑了一聲,劃破了殿內極嚴肅極凝重的氣氛。

皇上轉頭瞪了一眼,可也不知道是誰,只得又轉過頭去看江淩。

他本來一直處於震怒之中,被江淩這麽一打岔,心情倒好了不少。

看來這江淩是個老實人卻不是個聰明人。

難得在他跟前露個臉,又被問了一句,本應該好好把握這個機會,說點兒心懷天下的聖賢之言,怎麽能說老老實實說自己只是為了陪伴婦人而意外行善?

聰明人見太多了,難得見個老實人倒也稀奇。

“聽說你在戶部任職,以你看,這戶部所撥之糧可夠應對今年之災的?”

這是一道送命題。

江淩在戶部任職,當維護上司。

可若是說戶部糧草充足,卻又得罪了太子與袁相。這分明是說他們賑災不力。

就見江淩仍是半低著頭,露出一個漂亮得不像話的額頭與上半張臉。

他似乎想了一想,道:“今年雪災確是百年難遇,戶部之糧按例撥發,當可應一時之急。”

皇上:……。

才說他是個老實人,卻原來竟是個聰明人。

這話分明是說戶部沒錯,而太子賑災之舉也未必有錯。這個一時之急,到底是多久,各地災情和人口都不同,卻不可一概而論。

雖是稍偏戶部,卻也沒太得罪太子袁相。

“好好好……那依你之見,剛才袁相所說之處置辦法你以為如何?”

既然是個聰明人,就再發一道送命題。

“皇上,可否容微臣細說?”

聽到這個答案,皇上不由有幾分震驚。

袁相公三朝元老百官之首,他的主意,他這個做皇帝的要挑刺都要想上一想,江淩一個區區八品小官,出仕不過兩年,不但敢評說,還敢細細評說,未免有點不自量力了。

還是因為見自己剛才罵了袁相公,他想著順桿爬?

若是如此,未免也是諂媚之徒。

當下心中冷笑,點了點頭。

卻聽江淩不緊不慢地道:“微臣當日能在聚福鎮有所安排布置,僥幸無事,其實事出有因。一是王大姑娘陳尚書家還有李朱二家在宏福寺施粥都有經年。單說王大姑娘這邊,也並非王大姑娘一人之功。當日內子曾說倒有十幾位姑娘都出了銀子,包括了宏圖侯鐘家的三姑娘,定北王府的長寧郡主,還有袁相家的一個孫女兒。他們既是經年所為,糧食自然準備得充足。二來是剛開始施粥,亂相未起,龍縣令又肯鼎力相助,後來的災民們一傳十十傳百,都守著規矩,自然容易控制。”

皇上聽到這一大串的名字,已經有些明白,等聽到袁相的孫女也在其中,不由心中大罵江淩這哪是細說,這分明是借機在四處賣好。

就聽江淩又接著道:“微臣對昌縣的情況一無所知,如何敢妄議袁相公之法。”

他話一說完,皇上就楞了楞,心裏有些不是滋味,還以為江淩會順桿爬,踩袁相一腳,哪裏知道是個滑頭的,竟不敢得罪太子跟袁相公?!這是不把他這個皇帝放在眼裏麽?

當下怒道:“要知道那昌縣的情況也容易,太子不是去過了麽?!你只問他!”

這已經不是送分題,而是絕命題。

江淩怎麽能詰問太子?太子在昌縣弄得灰頭土臉,差點兒丟了性命。問他?太子丟了臉面,這不是叫太子記恨一輩子麽?

皇上倒想看看這江淩是不是有本事躲過這一劫。

江淩久久沈默。

王尚書與景陽侯兩個一左一右,幾乎跪在頭一排。兩人心中所想基本一致。

江淩是王尚書的下屬,也是景陽侯的女婿。

皇上這是要毀了江淩的前程啊。

王尚書看了景陽侯一眼,卻見景陽侯雖然俊眉緊鎖,卻並沒顯出慌張的模樣。不由有些好奇。難道景陽侯並不在乎這個女婿?!

對昌縣的情況他也是了解一二的。今日叫江淩來,也是他主張的。江淩這孩子要是折在這裏,怕是自家兒女知道也不會跟他甘休。

遲疑片刻,他正想開口,卻聽江淩道:“太子自然是知道昌縣以前的情形。如今情勢有變,若是皇上恩準,微臣願意去一趟昌縣,探明情形,再來回報皇上。”

王尚書心中一頓,旋即明白過來。

好厲害的江淩。江淩不管現在如何出謀劃策,最後多半仍是由袁相指派了人去辦理。

若是事情辦砸了,袁相的人自然要推到江淩身上,說是他的主意不中用。若是事情辦成了,又成了這些人的功勞,與江淩何幹。

江淩這是借口不了解昌縣的情況,在向皇上要官。

這事若是辦成了,自然就能在皇上跟前立上一功。

而他說太子所知都是以前的情形,如今情勢有變。也把太子從這裏面摘得幹幹凈凈。

如此一來,便是他真平定了昌縣,也不能證明太子以前所為就是錯了。畢竟情勢有變嘛。

再看景陽侯,就見他嘴角掛著一絲得意的笑。

便明白景陽侯對江淩的實力要比他有信心。這才會不慌不忙。

他不由暗暗長嘆一聲。都說他有一對優秀的兒女,可那也是他辛苦養大的。景陽侯倒好,白撿一優秀女婿!

而皇上此時卻想的完全與王尚書不同。

他聽到江淩要去昌縣一探究竟時,心中一突,恍然大悟。

江淩剛才所謂細說固然是在向各方賣好,可其實也是在說他的法子之所以在聚福鎮有效,是因為他了解聚福鎮。

如今昌縣已亂,不知其情勢,再胡亂處置,只怕會亂上加亂。

倒不如派人前去,真正了解了情況再作打算。反正昌縣離京也不過兩日的路程。

又主動請纓,分明是想立功的,只是不肯急躁冒進。

倒真是個可造之才!

皇上當下龍顏大喜,道:“此言不假。於聚福鎮管用的法子,到了昌縣及其他縣所未必有用。江淩……朕賜你尚方寶劍,派你為賑災欽差大臣,即刻前往昌縣,了解民情,整理方略,應對災情。”

江淩忙下跪謝恩。

就聽袁相道:“皇上英明。太子當日也是作如此之想,這才深入險地,以體民情。所幸天命所在,才能遇險而脫。實乃皇上之福澤深被,亦是國家之福呀。”

一句話,順桿爬,把太子的無能完全抹去,只剩下功勞了。

江淩暗暗長籲一口氣,背心已經汗濕。

他做到了,既在皇上跟前露了臉,領了差事,也沒得罪太子與袁相。

他繞著彎的提及袁家姑娘,向袁相示好,看來有用。不然袁相要反對用他,隨便也能找出一千條理由。

就聽皇上又道:“王卿,你可真是養得好兒女!培養得好下屬!”

王尚書聽到這話,忙磕頭謝恩,心裏高興得差點兒裂開。

之後皇上便命眾人都散了,只留了敬國公與景陽侯商議各地用兵防變之事。

*****

錦魚一直沒睡等著江淩,反正閑著也是閑著,便把香羅叫了來。

問她知不知道錦心的明瓦暖房。

不想香羅一聽,便驚道:“是出了事麽?!”

錦魚便知這話裏有話。

豆綠也好奇,端了一盤子水晶梨條坐過來。

錦魚道:“怪冷的天,別吃這寒涼之物。你要是嘴饞,不如拿幾塊年糕和姜糖來烤了吃。”

香羅興奮得臉上紅紅地:“我去叫。”

錦魚拉住她:“誰嘴饞誰去。”

豆綠笑道:“哎喲,你們要說敬國公府的閑話,打發我出去,我也想聽呢。”說完,搖了搖蹲在一邊打盹的圓兒。

圓兒半睡半醒的,一臉懵。

錦魚怕這孩子才睡醒出門著涼,道:“打發個粗使婆子去就成。”

豆綠便走到簾子邊,吩咐道:“你們誰去弄幾塊年糕紅糖還有姜糖來。”

外頭有值守的婆子答應去了。一會兒送了東西進來不提。

香羅坐在豆綠下首,臉上紅紅地激動著。姑娘這是把她當自己人了。這樣的事都來找她打聽。下回見著香絹,她得多打聽些敬國公府的事才成,當下便眉飛色舞道:“上回在國色天香時,香絹跟我說,還是咱們國色天香園好。花錢不多,可地方大,想請多少人都容易。我說四姑娘不是建了個明瓦暖房麽,冬天請客豈不比國色天香方便?她便說四姑娘雖花了小一萬的銀子,可那暖房也不過七八丈寬,進不了多少人。而且,當初因要跟咱們國色天香別苗頭,催著趕著的要在中秋節前完工。她沒少聽那些師傅們抱怨,也不知道哪一天,明瓦就會掉下來。尤其是啊,當時四姑娘嫌明瓦不夠透亮,特意叫人燒制了十幾塊一尺見方的透明琉璃瓦。那東西死沈死沈的,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一天掉下來砸死人。”

錦魚:……。

上回鐘微生日宴,錦心好像提到過的,說她暖房裏養的花要開了。

往年也就算了,今年這是什麽天氣。

一個七八丈寬的暖房,要燒著地熱保持著春天的溫度,每天光是燒炭就得花十幾兩銀子。

這樣奢靡。自然是不肯錦衣夜行,既然開了花,就定要請人去看。

可是上回錦心才鬧得要和離。這才幾天,她竟又請起客來?

還請了不少人。可能還是奉了皇後娘娘的懿旨?不然這樣的天氣,皇後娘娘為何要出宮?

多半是錦心請了她看中的太子妃人選,以賞花為名,皇後娘娘這才出宮來查看的。

可卻出了這麽大的禍事。

也不知道這些人選當中有沒有顧茹和柯秀英?

不過香羅所知也有限,聊了幾句便沒了話。

錦魚便又想起樸園的事來。便跟豆綠道:“本來想多收留些人的,可如今我娘住在那裏,卻是不能夠了。這天天的,災民只多不減,也無處可去。要不然,我再買一處地方?”

豆綠一邊帶著圓兒忙著烤年糕,一邊道:“我聽說如今進京避難的人越來越多,房子漲得厲害。現在買不合算罷。”

香羅在一旁聽得,突然插了一句道:“姑娘,不如安排他們到綠柳莊去?”

錦魚嘴裏正咬著一塊姜糖,嗆了一下,道:“那不就是個荒山麽?前沒村後沒店的?送去不是送死麽?”

香羅紅著臉道:“我……我去看了。雖是個荒山,可那山也不高,都是石頭。之前趙媽媽不是說要在山上建雞舍養雞麽,可那麽大的地方,沒人可看顧不過來。如今災民沒處去,讓他們在那裏安家,以後這養雞的人不就有了麽?”

錦魚又嗆了一下。這大風大雪天寒地凍的,香羅居然去看過了?

豆綠在旁邊道:“香羅姐姐,你這腦子是越來越好使了,不愧長了這麽大個腦門子。”

說得幾人都咯咯笑起來。

這時就聽得外頭有動靜,錦魚忙要起身,江淩已經帶著風雪進來了。

豆綠跟香羅忙放下手裏的東西去伺候。

江淩洗著臉,道:“我剛在門外聽了一耳朵,我覺得香羅這主意不錯。只是那裏沒屋子,一時也建不起這許多。”

香羅今兒連番受到倚重和表揚,開心得眼睛都看不見,晃著大腦門子道:“叫他們自己建。咱們給運些材料過去。建好之前,暫時可以住在村民家裏。”

現在叫綠柳莊,原來叫石頭坳的村子,也有十幾戶人家。

錦魚想想這事還真可行。她買再多的房子,能安置的人也有限。

若是給塊地,叫他們自己建,當初自己在國色天香園不就建了些茅屋麽,倒是極快的。

等明年開春他們願意離開回家鄉的,便回家。

不願意的,再讓他們建個正經的屋子。那些茅屋,便拿來養雞。

倒也是一舉兩得。

江淩換洗之後,便讓丫頭們都出去了。

他見烤得香香的年糕與姜糖,便拿來吃了幾塊,這才把今日的事慢慢跟錦魚說了。

錦魚聽到前頭,還沈得住氣。

等聽到他要去昌縣,頓時惱了:“昌縣不是出了亂子麽?你……你……你這時候去那裏,幹什麽呢?不要命了!我……我不同意!”

成親以來第一次,錦魚跟江淩動了真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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